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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版导读

桂花蟹
文章字数:1,093
  映铮(四川达州)
  凌晨的小城,像安祥的母亲,宁静而致和。我从远方归来,开始探寻一个季节的新主题,而风中的天外来香,是眼前灼灼闪耀的桂花。
  “物之美者,招摇之桂”。确实招摇,街边的开了,楼上的也开了,细碎绵密,似某种情绪弥漫在人间。桂花性子软,当烂漫的蔷薇,浓郁的丁香,还有重瓣的栀子都关上了幕布,她才娉婷登场。像一位古典美人,一位发光的仙子,从头顶上的银盘中来。还像一位高人,在别人激情澎湃的时候,选择隐藏自己的青春,当别人都乏力发困时,方才以无比温柔、无比愉悦、无比赞赏的方式呈现出季节的能量。
  秋天总是和欲望、不甘和侥幸交织着,有无数个情绪出口供人选用。菊花、石榴、明月、螃蟹都来与桂花拥抱、搭档。万水千山搭起了慷慨的舞台,在寸寸斜阳里铺开了悲欢离合的故事,颂唱着婉转迷离的深情。大地一边丰美,一边肃杀,悲欣交集又逆光焕彩,像极了旧画里的闲逸一抹。
  秋天,正是收蟹季,那些膏黄腿粗的螃蟹,举着自己的朗润向餐桌走来。《黄帝内经》说:“司岁备物”。此岁该备之物当是蟹,它们作足了水光月色之梦,肥腆腆地张牙舞爪,把隐秘的力量装在“稻梁俱肥,壳如盘大”里,着实令人垂涎啊!
  朋友笑我花间会友,须“持螯细咀仍三咏,把酒高吟快一生”。他新近开发了一款“桂花蟹”,用花香压腥味,把蟹黄调成羹,可甜可咸,还可现场发挥,文创一番。这倒真合了我这精怪的性子。《红楼梦》里“林潇湘魁夺诗,薛蘅芜讽和螃蟹”那一回,桂花香,菊花好,河水清,亭子敞亮,丫头煽风炉烫酒,各色盏碟静美。炒蟹,椒盐焗蟹,金汤浸蟹。“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徒红脂块块香”。不只动了人的食欲,还教了人品位。若是再添一道“桂花蟹”,夺冠的可能就不是林潇湘的菊花诗了吧!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就在这桂树下,与光阴对坐,把荒芜的大半年时光在蟹壳里发酵。膏黄腴美如灵光乍现,爪子上还埋伏着波涛,只把浪花里翻滚的心事,当成秋天的信物,交给温好了酒的月下狂人。盘里的蟹爪,为杯中续了酒,把篮里石榴开了口。于是,欢悦成双,立体圆润,远遁的风和徘徊的云都有了流量。众友夸张地笑着,又细致地剥着,哑光的蟹壳变成了艺术品,却挡不住人类蓄谋已久的贪婪。“嗔尔横行为多足,割尔两螯如割玉”。这就是命运,像尘粒也有光芒,落花也有使命。我们无须滥发慈悲,它自有它的风流。你以为的老去,却正是它在圆满自己。所幸一曲终了时,当了一回烟火主角,负责帮人找回对生命和自然的感触,找回人世间的更迭不尽和色彩恍然。
  云水尽头,人间微凉。桂花蟹用壳兜住了远方,双钳比着“耶”,向万物表达敬意。恰在此时,鸿雁南飞,十万枝金桂又开始浩渺、饱满,淬取出干净、任性,然后残缺,欲说还休……
发布日期:2024-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