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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版导读

汉阳咖啡店
文章字数:1,537
  邵永义(四川)
  汉阳古镇的茶馆,都是需要放下纤绳,卸下米包子、柴火担子,结算了工钱后,哼着小调唱着渔歌,迈着轻松的步子走进来的。那时的船工和纤夫往往是从江边码头结了账,兴致勃勃地来到盐关街口子,抬头在招旗和牌匾的五颜六色中找到那间熟知的茶馆,跨过门槛,便大声吆喝:“老板,看茶!”而那肩上搭条长帕子,手里拎着半壶开水的跑堂倌总要夸张地逢迎着:“哎呦!张大爷,好久不见,三花还是二花?”
  从船上下来的船工,和那背了米面鸡鸭,扛了树条竹子来赶场的人,是喝三花的。掺了茉莉花的茶,清香扑鼻,汤色碧绿中茉莉如点点飞雪,但叶子有点短粗,叶芽也不翘,形态也有点散乱的,三花名副其实!那汤色碧绿叶形纤翘,茉莉如初雪飞旋的,是一花、二花。
  也有那从山上背了夹背,在市场上卖了山货、药材和兽皮的老人,嘴里叼着叶子烟,不紧不慢地迈进来,说声:“老山茶,中岩寺的老山茶!”跑堂倌便知这个老人家的底气:“喝本地老叶茶,但不掺花!”
  曾经的繁华早被雨打风吹去。前两年,有外来的商人在盐关街复建了一个老字号茶馆,并把牙板、竹笛、响器都摆上了案,在一众茶客入座后,开讲三国水浒、民间俗事、相声小品。白天人声鼎沸,夜里留下两个青年弟子在这古镇的一隅坚守。终于,青年弟子忍不住这份清苦和单调,打道回府了。后来转换了几道,表演没有了,热闹劲一过,又恢复了旧茶馆的气息。
  但是,汉阳的气息并不是属于老茶馆。
  今年国庆节,我陪几个成都的作家从忆村到汉阳镇。河边上,邹铁匠铺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在盐关街和后正街交会的场口,一座小石桥,一棵绿柳树,中间亮出了一把黄伞,下面沿街口摆着两张小方桌,围了几把帆布椅和竹椅子。抬头间,一个“章福记”咖啡馆的牌匾闪现,是汉阳籍的著名书画家毛明祥的手迹。
  咖啡馆!作家们眼睛一亮,围上了“章福记”的店面。店面是一间老木屋,开了橱窗,一位精致而美丽的女主人在研磨和调配咖啡,向街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咖啡的水牌,有粉笔的板书,甚至就直接书写在老木屋的柱头和牛腿上。满满的视觉冲击中,伴着一只老式喇叭传出的民谣和草原民歌,如水波般漂浮在老街上。
  一位英俊而沉稳的男主人应声迎接着我们,让十来个“不速之客”落座;女主人微笑着从操作间走出来,开始询问起客人点的单子,有茶有咖啡。茶与咖啡依序被男主人端上桌,甜香瞬间弥漫开来。女主人小章是汉阳人,小章的丈夫宝力格来自内蒙古,那是他们人生的缘分:蒙古汉子和乐山走出的姑娘有缘相识相爱,在成都等地打工创业。而他们相识相恋、打拼的故事,和他们的咖啡一样,有苦、有涩、有甜,有波澜不兴、也有狂风骤雨;有润物无声、也有惊涛拍岸。直到有一天,小章带着丈夫回到了汉阳老家,重起炉灶,用咖啡的香甜和苦涩陪伴重新创业的人生,他们把爷爷的老屋装饰起来,又把对街上的一间木屋租了下来,装成了室内雅座。
  “章福记咖啡馆”在汉阳开业了。咖啡这个名字从章福记的窗口走进了汉阳人的生活中,也被成都、乐山来的作家、游客写成了文章,拍成了视频,上了深圳和成都的报纸。
  后来,我和宝力格这位蒙古汉子坐在街沿上,望着外面悄然无声的岷江水,想着早已消逝的白帆涛声。宝力格的眼里飘过一丝流云,那是一个铁汉子最柔情的,带着雨在空中流浪的心态。
  小章说:“这个房子是我小时候的家,也是我的根,我愿汉阳人和天下的人都幸福,于是取店名为‘章福记’了!”
  这个名字与咖啡的“洋”有点出入,但我想起了草原上的一个词叫:“福晋”!转头看时,宝力格在火炉边为客人煮他们草原上的特产“肚包肉”。
  羊肉的香味,弥散在汉阳街上,让隔了老屋飞檐对应出去的盐关码头、沉静的岷江,顿时桅杆如林,白帆片片。河滩上,羊群欢跳,一个女孩手执竹杖,在追逐着一群洁白的小羊……
  那是他们把后半生的创业基地、生活之舟、生命之本,全部放置在汉阳的理由。
发布日期:2025-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