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国雄

　　你要像那根扁担，门栓一样
　　卸下来，敞开罗目古镇的淳朴
　　和宁静。等桶中晃荡的星光月影
　　蝌蚪般跳进酒缸，搅动天地芬芳
　　让排成长队的记忆，都分一杯
　　倒流的时光。父亲的肩膀，才不会
　　被骑在脖颈间的儿女，压出茧痕
　　让各种生疼，分蘖出无数个方向
　　都找到自己，迷失的来路和去处

　　你要像那个背篓，背一篓藠头
　　到镇上去，卖了换油盐酱醋茶
　　回来踩着青石板，路过铁匠铺
　　体内的篾丝被炉火一舔，许多愿望
　　在疏密有致的眼睛里，铁花四溅
　　把起承转合，悦耳动听的叮当声
　　倒放在途中，让累坏了的母亲
　　一坐上去，就能如释重负
　　梦里有雕花的门楣，木格的窗棂
　　接纳春光翻涌。迎风落下的泪水
　　流淌过的阶沿，生出云根、苔藓
　　心里的马头墙，长满爬山虎

　　你要像那个孩子，去稻田边
　　抠黄鳝，像一块鸡公粑
　　在油锅里翻滚，扭成麻花
　　余温也在心里堆积，直至
　　在天地间，
　　童年的向往

　  在龙沱供销社
　　楼里是一个世界，楼外是另一个
　　踩着木板，嘎吱嘎吱走过的往事
　　像马记月饼的芝麻，一粒粒往下掉
　　橱柜、货架的五金百货，日杂副食
　　换来换去，还是前赴后继的乡愁
　　时间，忽明忽暗。安静让万物隐身
　　在一叠泛黄的账本，让一个人一生
　　只做一件事。她写下的地名和人名
　　才是离你最近的路，你最想见的人

　　雨落下瓦檐，还有急促的呼吸
　　记录时代变迁。我无法身在楼里
　　又在楼外，找出五十四年前的毛发
　　供那个叫徐先枝的姑娘，小心剃剪
　　再揉成圆球装入布囊，缝在“背心”

　　让稻黍归田
　　在邦力达乐山为农服务中心
　　站着几个零零后，还有更多的青年
　　分散在暗化催芽、集中育秧、示范耕种
　　粮食烘干、仓储、分选包装，粮油、蔬菜
　　中药材加工，农资配送、冷链物流
　　农机服务中心……以及全年无休
　　本地和跨区作业的订单式农业
　　全流程、全链条服务产业带上

　　这让我想起父亲，曾在田里
　　仔细挑选到最饱满的谷穗
　　才把我的名字，写进族谱
　　区别于其他五谷杂粮的命运
　　后来的我被撒进城市，没有经历
　　烈日、干旱、风雨、洪涝、虫灾
　　心里时常还生出一些杂草的念头
　　不能作为种子，向黑龙滩双燕子
　　喊渴，讨山泉夜间给梦中的秧田
　　灌水，清晨再放浅，等鸟鸣轻吻
　　软泥上的青荇，让时间和空间
　　同时交织共融……就注定我此生
　　对生养自己的土地，满怀歉疚

　　作者简介：罗国雄，生于四川眉山，现供职于乐山市文联，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写作。迄今已在《人民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光明日报》《人民文学》《诗刊》《星星》《青年文学》《四川文学》《飞天》《鸭绿江》《延河》《诗歌月刊》《诗选刊》《文学港》《诗潮》《诗林》《草堂》《青春》《青年作家》《绿风》《散文诗》等报刊发表作品千余件。曾获《四川日报》文学奖、郭沫若文艺奖、峨眉山文艺奖，出版诗集《幸福燕》《遍地乡愁》《种云记》，主编《乐山百年新诗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