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版:07版

本版导读

一个人的草木文心
文章字数:1,216

  葛筱强(吉林白城)
  作家王国华的新书《掌上花园》(深圳出版社2024年7月版)出版了,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自己迄今出版了25本书,这本书是最满意的一本。我收到此书时,刚好是初夏,枕上风中,翻读一过,为我身居北地万物开始葱茏的时光,平添了诸多会心与遐思。
  我在阅读王国华的另一本著作《街巷志:行走与书写》时,曾下过这样的断语:游走于城市迷宫中的王国华,从未在“现实之镜”“想象之镜”与“书写之镜”等多重镜像中迷失自我,一直葆有着无限热爱生活的烟火本色,也一直葆有着旺盛的书写生命的胆识活力。令我感到眼前一亮的是,这本《掌上花园》,王国华不仅依旧秉持着内心明净赤诚、文字从容洗练的一贯写作姿态,和以往著作相较,更多了些人到中年的温和致远。字里行间,漫溢着他对人间草木的垂注,楮叶内外,散逸着他与时空万物交错缠绕的清欢。他的这本小书,不仅让我想起了古老的《诗经》,明代的《长物志》和《花傭月令》,也想到了汪曾祺先生笔底的草木虫鱼鸟兽,甚至我庋藏的《森林生态学》和《新编药物学》。之所以让我有这样的勾连漫想,是因为王国华在陈说一花一草一木的过程中,既有博物学所需呈现的精准扎实,又有散文创作所需张扬的才情眼光。比如,他写金苞花,“金苞花,细弱的灌木,半人高,长在路边,也不知是野生还是人工种植。叶片上有明显的脉络,椭圆形,亮绿。顶端金黄的花片斜着层层叠叠,上细下粗,成宝塔状,总共一拃长。花片手感稍硬,若干细细的镰刀形状的白色花片从里面钻出来。”在《文心兰》中,他写道:“这一片文心兰,悬于深圳最繁华区域的公园内,不被尘世的嘈杂污染一丁点儿。经过了神的点化,它的身上浸透谕令和暗示,早已百毒不侵。树荫挡住太阳,文心兰的金黄越出叶子,向上,再向上,和阳光合二为一,带着沉默的大大小小的灵魂。”
  更为宝贵的是,国华书中所写植物,都经过他躬身凝望的田野调查,都经过他神游八极的心灵内视。或沉郁或淡然或跳脱或活泼的笔触,既有法布尔以虫性折射人性的沉思默想,亦有明清小品文的野逸幽怀。他写睡莲,“所有的生物都一样。包括睡莲,包括人。萌发成芽,渐渐长大,傲然立世,到垂垂老矣,以致腐烂成泥,经历了一生又一生。腐烂之后,还有其他形式出现,又是一生又一生,无数的生生世世。连灵魂都只是变化中的形态之一,而非终结。没有永远的消失和灭绝,即使被烧毁,粉碎,飘散在空中。”他写米兰,“能够从小米粒中看到花,亦是观望者的造化。万物之形,生于目而成于心。”在我看来,国华的文字,外泄于花团锦簇,内里雕琢的,是世道人心,是桑田沧海,是在“一间自己的房间”里,挥手而就的心事显露。
  东坡居士在其《记承天寺夜游》一文中说,“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王国华藏身于喧嚣扰攘的都市人海,却能于坐看尘世无言之罅隙,览风物掌故于己怀,思风云逆旅于脑际,这岂止是得了闲雅,实在是得了“大道至简,大味至淡”,隽永洒脱的草木文心。
  写作此文时,窗外骤雨暂歇,空气中弥漫着无名草木的香气。
发布日期:2024-08-09